Encounter
Walk
遇見行走
Clee的實驗項目:
《神秘的聲音》
每次開車出去玩,我們一家在路上就會聽美國的一個兒童科學podcast 《Brains On》,其中有一個環節叫做Mystery sound,播放由全世界的小朋友自己錄製的奇怪聲音,然後讓主持人和嘉賓猜是什麼聲音。人撥動梳子的聲音,石頭投入井底的聲音,雨點打在傘上的聲音...小朋友們每次都樂此不疲,並一直想要錄製自己的聲音投稿。
我的實驗項目受到Mystery sound的啟發——我們習慣了用眼睛去觀察自然,但視覺投射到大腦中很容易變成平板的畫面,失去了層次和動態,落入我們對“自然”固有的概念。而視覺也已經產生了極大的疲勞,讓我們失去了好奇,失去了進一步發現人與自然交融的線索。
人類對於視覺的高度依賴,是以放棄其他感知方法為代價的。同時,動物和植物卻常常以其他的方式進行表達和溝通——鳥兒的鳴叫因種類、想要表達的內容有所不同,又有特定的舞蹈吸引異性注意;螞蟻以碰觸交換信息素,蜜蜂據說會跳八字舞,而哺乳動物如貓、狗很多用味道佔據地盤、表達親暱(貓奴們太懂了)。雞同鴨講、頻道不對接,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神秘的聲音》因此希望打破以視覺觀察非人類(動物、植物、岩石、自然現象)這一定式,轉向聽覺這一感官。而非人類(more-than-human)也並非“自然”這樣純潔的概念性存在,它們並不淪為人類保護、觀察的對象(object),而是和人類共存、互通、甚至衝突。我希望用聲音的媒介記錄這些不同交流方式所產生的聲音,它們可能悅耳、奇怪、無聊、像噪音,或者其他什麼,希望用它們能體現一種人和自然之間扁平(flat)、纏繞(entangled)的狀態。
Paula的實驗項目:
《恐蟲者的蟲子分類哲學》
某部中國百科全書寫道:“動物可以劃分為:a屬皇帝所有,b.進行防腐處理,c.馴順的,d.乳豬, e鰻螈,傳說中的,g.流浪狗, h.包括在目前分類中的,i發瘋似的煩躁不安的, j數不清的,k.渾身繪有十分精緻的駱駝毛,l.等等,m.剛剛打破水罐的,n.遠看像蒼蠅的。”(P1)
這個令人驚奇的分類,具有異乎尋常的魅力,突破我們思想的界限。這個奇怪的分類讓Michel Foucault靈感乍現,寫了一本《詞與物——人文知識的考古學》(Les Mots et les Choses. Une archéologie des sciences humaines),也讓我想到我2023年社區課全年的研究主題——恐蟲者的蟲子分類哲學。
我們習慣於在無序的世界之中探明大量可能的秩序片段——對具體內容作編組和隔離、調整和榫合、分析和限定。現代生物分類之父、植物學家、動物學家和醫生,瑞典學者Carl Linnaeus研究的描述性秩序,非常有特色。依據這一秩序,涉及特定可見物的每一章都應遵循以下步驟:名稱、理論、屬、種、屬性、用法以及最後還有文獻。雖然這個可見物有其特徵,但卻是出現在一開始就被名字勾畫出來的這一實在之內。
在Linnaeus看來,秩序特性(例如植物)應該由結果期的差異性這一要素開始,任何無關於這些要素的其他差異,例如,葉子的差異,或莖的差異,或根的差異…等等,將被視作為無關緊要的,必須有步驟地被忽視。這樣精巧地選擇特性,並不是因為花和果是植物最有用的部分,而是因為它們使得一種數目上令人滿意的結合成為可能。 Linnaeus估算38個植物生殖器官(每一個都由數量、形式、境況和比例這四個變量組成)會產生足以確定“屬”的5776個構形(P147)。如果從其他三個部分(根、莖和葉)提取的要素,其組合數量不是太多,就是太少。想要獲得比“屬”為數更多的物群,例如,區分“綱”或“目”,那麼,人們必須要求依靠較為有限的特性進行分類,例如,獨一無二的雄蕊或唯一的雌蕊。這樣,植物或動物界的整個領域就得到分區控制。每一個物群都匹配一個名稱,任何物種,不必被描述,就能藉助於自己所在的不同集合的名稱而被極為精確地指明。
為了確定上述提及的“重要”變量和要素,知覺表象能夠提供適當的對象。當然,傳聞(聽覺)被排除了;但味覺和滋味同樣也被排除了,因為它們的不確定性和可變性使得不可能把能被普遍接受的一切分解成特殊要素;觸覺十分狹窄地局限於對一些頗為明顯的對照(例如光滑與粗糙)進行的指明;視覺具有幾乎特有的優先權,這是一種明證性,且是普遍為人接受:18世紀的盲人完全能成為一位幾何學家, 但不會是一位博物學家(P138)。即便如此,一切呈現給我們目光內的事物並不都是可利用的,特別是顏色,幾乎不能用作有用比較的基礎。由此,我們只需觀察能獲得其控制力量的可見性領域, 並且進行了這樣一些排除以後所剩下的一切。
然而,初始秩序也許不是唯一可能的或最好的秩序。
自然中其實存在著一種融合的連續性。影響了包括Darwin在內的幾代博物學家的Comte de Buffon認為,大自然中的萬事萬物都是循序漸進和具有細小差異的。存在物之間總是通過某些特性互相聯結在一起,並通過其他特性而彼此分離。因此,人們總是有可能發現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中間物”,如植物與動物之間的珊瑚蟲,鳥類與四足動物之間的飛鼠,四足動物與人之間的猿猴。所以,“種”和“綱”這樣的分類“純粹是有名無實的”,它們所代表的只是“關於我們的需求和我們的知識界限的手段”。 (P154)
存在物也不存在“向完美的無限前進”的“進化”過程。如果所有物種都將緩慢地朝著一種“最高的完美”前進,那麼我們不得不假設,地球的突變和災難是事先安排好的,就像能使“無限的存在鏈繼續在無限改良的方向”上前進,直至一個頂生物種的出現(如果有的話)。 Foucault提出,自然集合是由存在物的連續網絡構成的,這一連續性會呈現出各種空間形式。 (P156)這種連續性的空間形式可能是一團巨大的紗線,可能是一個多面體三維圖像,這些線條從一個始點互相區分開來,通過數量眾多的側枝散發,然後這些線條在空間的不同維度匯聚,散發、匯聚、散發......當我們在時間維度中考察它們時,它們僅僅是一種較為嚴密、精細的連續性的部分結果,這個連續性由其數量無法估算的細小的、被丟棄的諸差異所組成。
認識植物和動物,也就是重新發現所有的形式集合,讓一切東西講話。
於是,在恐蟲者的蟲子分類哲學這一研究項目中,我們嘗試用種屬綱目以外的感受恰當地描述我們遇到的蟲子,讓我們都熟知的幾個互不相干的可見物在一個偶然相遇的共同空間互相臨近(即便之後這個相遇的空間本身會被破壞),找到一個協同性和明證性保證他們暫時並置在一起的可能性,書寫我們自己獨特的分類哲學。